“冲儿,你说你觉得有些蹊跷,你是怎么看的?”何启中微微一哂。
“首先,这封信本身就有问题,信上说户部在晋阳筹集了军粮,这要我们顺路派人秘密押送,这本来是小事一件,即使数量庞大,也根本不用司徒大人亲自过问,这是其一;其二,此事乃是公务,又涉及户部兵部,应当由两部联合发出公文告知,上面应有户部兵部的双重批印,而这封信确只是盖了司徒大人的私章,司徒大人虽然是总领户部之事,掌管天下钱粮调度,但是这事确是不妥;第三,送信之人也不对,这涉及军马调动的,应由兵部负责,理当有兵部送信,而不是一个私人家丁前来才是!”
“不错,你短短几天就能如此熟悉军务,看来是下了很大功夫啊!”何启中捋了捋胡须,称赞道。
“学生只是不想丢了老师的脸!”书生连忙拱手一礼,谦虚道。
何启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入口,感觉舒服了许多,继续说道:“你小子,只是此事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
“老师此话怎讲?”书生好奇。
何启中正欲回答,帐外去带人的亲兵走了进来:“报告副帅,人已带到!”
“带他进来吧!”
王迟被传唤,还是被军营中的第二把手天下兵马副元帅亲自传唤,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为在他看来,只是送封信,顺便提了个投军的想法,反响怎么也不会那么大!
走进帐中,只见何启中坐在正中,儒须盔甲,威严自露,让王迟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小人拜见副帅大人!”王迟无奈又是地上一伏。
“不必客气,站起来说!”何启中和气的说道,“这次叫你过来,我是想把让你把王司徒临行前的交代再转述一遍!“
王迟心里嘀咕一声,真又是为了信的事,只能把父亲对福伯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心里不禁奇怪到底在里面写了些什么!
王迟只好又将父亲交代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何启中在听王迟讲诉时,眼神一直盯着王迟脸上看,让王迟有些发毛。幸好,王迟从小是官宦人家出身,又兼被自己父亲的怒目瞪得多了,倒也能镇定的讲诉完毕。
何启中听完,收回了目光,对着王迟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何启中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王迟的名字。
“小人王恩赐!“
“听说你想来军中效力,不知可有此事?“
“是的,元帅,小人一直就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希望元帅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元帅失望的!“王迟慷慨激昂的说道。
“很好,勇气可嘉,我大梁有你们这些自愿保家卫国的青年才俊,才能开疆扩土,山河永固!这个请求我准了!“
“多谢元帅成全!“王迟欣喜,心想这事算是定了!
“你以前可曾在军营之中待过,自己会做些什么?”
“禀副帅,小人未在军营中带过,但是小人曾念过几年书,也练过些武功,底子不比别人差!”何止不比别人差,简直强太多,就外面那些兵瘤子,已王迟的功力放倒个一二十个不成问题,这也是他敢来战场建功的最大依仗。
“如此甚好,年轻可为啊!只是如今我们如今正在行军,实行”伐辰制“,各个队幢严格按照人员规治,倒实在不好安排你到行伍中去,这样吧,就先让你做个随军幕僚,恩~,你就跟着这位张司马,如何?”
“这...”王迟以为能跟着那些士兵一样上沙场杀敌,谁知道却被安排为一个幕僚,那些幕僚都是在军营之中出谋划策用的,根本没有机会冲锋陷阵。
“怎么?你不愿意?”何启中声音压低了些。
“不是,我只是怕自己没有能力胜任幕僚这么重要的位置,要不元帅还是将我编做一个普通的士兵吧!“
“原来是这样啊,这没关系,你读过书,可以帮着处理一些公文之类的事情是可以的,还可以帮着士兵写写信之类的,你知道,在军营之中,没几个人识字,你这种读过书的可算是稀缺的,不要妄自菲薄,这事就这么定了!“何启中不用质疑。
“行了,今天送信也是累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至于司徒大人那边,我会派人知会他的!“
何启中又对那个带王迟进来的亲兵说道:“你去给这位王幕僚安排个住处,就在张司马旁边吧,顺便带他逛一逛军营,了解一下这里的规定!”
“多谢副帅,小的告退!”
军帐中只剩何启中和书生两个人,书生看着王迟离开,转身面对何启中道:“老师,为何把他安排在我这里?”
“你觉得王司徒是个怎样的人?”何启中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
“老师此话何意?”书生不解。
“这么说吧,你觉得他会在钱粮调度的一份文书上犯错吗?”何启中解释道。
“当然不会,王司徒是朝堂肱骨,身为宰辅,又主领工部户部,怎么可能会犯如此粗浅的错误!老师是说,这封信是假的?莫非~那个送信的是个奸细,我立即叫人拿下他!”书生转身向外走去。
“慢着,你还是这个浮躁的性子!我没有说这封信是假的,正因为这封信错漏百出,所以它才是真的!“
书生想想,突然说道:“哦,老师,我明白了!”
“你说说看!”何启中饶有兴趣。
“首先,光从这封信本身来说,这信上的内容太容易核实了,且不说我们会派人回京核实,光是按我们的行军速度,不出几日便可到达晋阳地界,若是假信,立马就能拆穿;其次,这封信的真假其实对我们并不重要,对我们不能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其三,这封信的成本太高了,这王司徒的私印我查验过,确是真的无疑,这王司徒的私印非比寻常,可比户部和兵部两个批印加起来还难弄,若是奸细真能得到王司徒的私印,也不会用它来做这种无聊的事的!只是学生不明白,司徒大人为何会送来这么一封信呢?”书生说道。
“这是给我们施了一份人情啊!”
“学生不懂!“
何启中笑道,“如今代州一带聚集了雁门关撤下来的败军,代州的守军,云中和晋阳的援军,要是再加上我们这里长安的援军,五路齐至,这次突然聚集了超过十万的兵马,可谓是盛况空前。但是同样,情况也复杂无比,五路大军中,除了代州的杨德彪老将军是元帅的部下外,也就只有雁门关败军的几个将领与我有些亲厚,其他的三路包括我们所领的这路长安军在内,到了关键时候未必能和我们一条心。虽说将军和我皇上亲钦点的主帅,但是战场之上,真正出力的却是各路统帅部队的将军,就算是元帅对他们也不敢过多得罪!所以此次要想速战速决,就务必要其他三路大军听从我们的调遣,这也是困扰了元帅和我的一个难题!而倘若我们有了这批晋阳的粮草就不一样了,代州周围又没有什么产粮州县,粮草必然紧缺,而你看看这批粮草的数目,我估计王司徒一定是出了吃奶的劲,把晋阳周围的州府全都搜刮空了,才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出这么多的粮草给我们,只要我们将这批粮草攥在手里,就不怕那些将军不听话,你说这是不是一份天大的人情?哈哈哈~”
“原来这封信中有着如此多的玄机,学生受教了!”书生恍然,接着又汗颜道:“王司徒抬手之间,竟将我们解决了如此难题,真乃神人啊,可笑学生之前还怀疑他不熟军务,真是惭愧惭愧!”
“老王的能耐大了去了,连为师都佩服之至的!不过......”何启中话头停住了。
“老师想说什么?”
何启中想说:王廷之不懂军事,此事恐怕不是他的手笔,后面有皇上的影子!
只是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毕竟此事要是让其他将军知道,难免......
皇恩浩荡啊!何启中心中默默叹道。
“我是说你也不用将王司徒当成神人一般,此事他也有私心的!”何启中没打算告诉他,而是转移到了王廷之身上。
“老师此话怎讲?”
“若只是为了把粮草给我们,他老王亲自批个公文来也是一样,没必要加上他的私印!若是私印,便有私事,他倒是好,刚送给人情来,就要我们还回去,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他信中并没有提到要我们办什么事啊,那送信的~~,老师,你是说,王司徒的私事就是要我们收下这个送信的?”
“不然我刚才怎么会在行军途中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投营还答应的如此之快,我细看过那个送信的人,依稀和王司徒年轻之时长颇有几分相似,多半是他的子侄后辈之人,估计想趁着这次北征跟着历练历练,挣点军功好提拔提拔!”
“咦,老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王司徒府上的三公子王迟表字就叫恩赐,莫非就是他?“
“你确定?“何启中坐直了起来。
“我确定!“书生坚定的说道。
何启中沉思了一下,了然道:“这就说得通了,按理说此人若是家丁的话,当去投奔王简才是,没必要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避嫌!老王啊老王,何苦如此谨慎?”这次倒是何启中想偏了。
“现在这个王~王恩赐在你手下做事,你多照顾一下,有机会的话,让他做点事,立点军功,回去好向王司徒有个交代,当然,前提是一定不能让他有任何散失!”何启中嘱咐道。
“是!”书生应道。
“好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何启中摆了摆手。
“属下告退!:”书生拜了拜,退出了军营。
何启中坐在那里抚着额头好一会,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却是空空如也,一阵火气不觉升起,茶杯重重的敲在桌子上:“已经有了一个了,还要送一个来,老王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存心给我出难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