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目光呆滞的跌坐在甲板上，眼眶通红，却终究没能留下眼泪，对于他而言，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应该放下，对自己不忠之人，何须再去留恋？
他落寞地注视着寂静的客船，所有人都面色悲苦或者茫然无措地凝视着某个方向，是云是天是雾是水……
那一剑的悲伤，就像是平静的黑色湖水，突然从深邃的湖底翻起黏稠的浆汁，大片大片地粘附在身上，想要撩水洗净，却越洗越稠，越洗越浊。
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痕，鲜血在沾染了大片黑衣之后，伤口都已经凝固，只剩下搔痒的痛楚。
看着青云门的师兄姐弟们互相扶持，互相包扎伤口的样子，他突然感到一份从未有过的孤独，冰冷透骨，就像是附和他的心情一般，天色早已被黑云积郁，却不是雨落前夕，而是夜幕降临，原来连时间也变得如同飞逝，自己究竟沉浸在悲伤中多久？
“嗯……那个……先生需要金疮药吗？”一个微微有些犹豫和羞涩的柔弱声音突然闯入了陆川灰色的心灵，就像是把他从黑夜中解救出来的温柔烛火。
陆川抬起沉重的眼线，引入眼眶的，是一个玲珑曼妙的娇柔身影，面容娟秀，一身白素罗衫，纯净如雪，头饰坠马髻，别有风情。
“你……”陆川显然一慌神，之前所有的情绪居然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就是窘迫的慌乱。
“我看先生流了很多血……”少女微红着脸颊，担忧地注视着陆川沾满鲜血的右手，“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陆川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却见得少女展露笑颜，如同沙华绽放，令得陆川如痴如醉，陷入其中。
少女小心翼翼地帮陆川上药包扎，当卷起陆川的袖子时，那道已经凝固起来的骇人伤口直让得少女灵动的眸子中闪过忧虑和悲伤。
注视着少女认真的模样，陆川突然觉得有些幸福，战斗时能够酣畅淋漓，受伤时有人为自己包扎，享受安宁，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客船上已经徐徐点起灯笼，淡薄的灯光在黑夜凉风中显得格外悲切，恍恍惚惚，凄迷非常，柔和的光线从少女的黑发间投射过来，形成一圈迷离透明的光晕，把她映衬得神圣温柔。
“谢谢……”陆川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久才蹦出两个字来。
“不，要说谢谢的是我，谢谢先生救我。”少女连忙摇头。
陆川嘿嘿笑道：“我只是路见不平嘛。”
“我还要向先生道歉。”
“道歉？为什么？”陆川困惑道。
少女红着脸道：“之前先生看我的时候，我的目光很不礼貌……”
陆川一愣，旋即豪爽道：“啊呀，这没什么，比你那更狠的目光我都见得多，其实你没错，你长得这么漂亮，懂得保护自己是对的。”
少女听得陆川的赞扬，脸颊红晕更浓：“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我担当不起。”
陆川干咳一声，自己似乎太过直白，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骗小女孩的猥琐大叔，一时语塞，两人陷入沉默。
他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在内心纠结许久方才开口问道：“我叫陆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楚小蝶，先生叫我小蝶就好。”
陆川点点头，问道：“你姓楚，是楚家镖局的人吗？”
“不，我不是。”楚小蝶回答道。
见她也没有过多地解释，陆川便又有话没话地找话道：“嗯……那个，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楚小蝶惊异地望向陆川：“先生难道不知道万清羽太子之事？”
“我知道啊。”
“我们这船上所有人都不是为了这件事才登上这艘船的吗？”楚小蝶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川。
陆川想想也是，自己的问题还真是废话，不由继续问道：“那你去找他做什么？他和你有仇吗？”
楚小蝶摇摇头：“不，不是我找他，是我家小姐要找他。”
“你家小姐？你是……丫鬟？”陆川惊异地问道。
楚小蝶略微显得有些自卑地点点头，似乎觉得陆川会因为自己丫鬟的低下身份而看不起自己。
谁知陆川却忍不住道：“丫鬟长这么漂亮，那这小姐还不羞愤而死？”
楚小蝶扑哧笑出声来：“别这么说。”
“没有啊，我这人很直的，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真的觉得你很漂亮。”陆川直言道。
楚小蝶羞涩地低下头，口中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位和你在一起的先生，很厉害呢。”
“你说易简吗？是啊，他和我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呃，生死之交，对，生死之交！”陆川瞎编道。
楚小蝶惊喜地抬头望着陆川，问道：“真的吗？你知道他使的是什么剑？是哪个门派的功夫？师承何人？”
“呃……”陆川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他嘛……他是易派之人，至于他的师父……哦对了，他师父闲云野鹤，不愿别人提起他的名字，你也知道易派的易者们都是喜欢自由孑然的嘛。”
“噢，这样啊，说的也是。”
陆川连忙抹汗，不得不佩服自己还真会说话。
“刚才龙王说，他的那一剑，是悲伤之剑，他心头真的有那么深的伤，足以撼动实力比自己强许多的人吗？”楚小蝶黯然地注视着此刻正孤身一人立于船头，沐浴在月华之下的修长身影。
陆川轻叹一口气，目光也同样投向自从那一剑结束之后再未说一句话的易简，缓缓道：“每个人都有一段埋藏在心底的伤痛，他当时所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甚至影响到了我们周围之人，很难想象，当初创造这一招的人，究竟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想必是伤心欲绝吧？”
“陆先生也一样有悲伤的过去吧，我看见你当时眼眶红了。”楚小蝶伤感地注视着陆川。
“你别叫我先生了，怪别扭的，我是个粗人，你要不嫌弃，叫我声大哥就好。”陆川似乎并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在她面前。
“好，陆大哥。”楚小蝶微微一笑，点点头。
听到楚小蝶叫自己大哥，陆川心中不由一暖，正欲开口时，突然就发觉一道人影冲过来扯着楚小蝶的耳朵，尖声斥道：“让你出来找楚信的，你居然在这里认大哥，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哎！”楚小蝶带着哭腔呻吟一声，美眸之中顿时蓄满泪水，但却没有丝毫怒意或者反抗。
楚小蝶没有反抗，那揪着她耳朵的女子便更加得寸进尺：“还是你寂寞了，想要找个男人抚慰抚慰你？我告诉你，没门儿，以后我出嫁，你也得跟着我一起嫁进他们的家门，一辈子都别逃出我的手掌心。”
陆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给怔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楚小蝶已经被揪得眼泪直流，他暴怒不已，伸手指着那女子吼道：“贱人，你在干什么？”
在昏黄的灯火之中，女子身着一袭绿色长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头束流仙华髻，娇艳的鹅蛋脸上长得一对人畜无害的水灵眸子，嗔怒之中娇艳欲滴。
人是挺好看，可惜那眉宇间透出的跋扈之气，让人看着心里不爽，所以陆川也没有丝毫的客气。
“你这个畜生吼什么吼？”女子尖锐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刺刀，直把陆川扎得鲜血直流。
陆川捂着耳朵，痛苦地惨叫道：“真是个疯女人！”
“疯不疯关你这个****什么事情？我管我的丫鬟，要你在这里鬼叫！”女子毫不客气地啐道。
陆川狼狈地猛退数步，冷汗直冒，高大的身躯居然颤抖起来，指着女子的脸愤慨不已：“你你你……你居然说我是****……你你……”
谁能想这陆川挥刀杀敌能够做到勇往无前，如今居然被这小女子逼得方寸大乱，真是有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楚小蝶已经从女子的手中解放出来，看到陆川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模样，急忙上前，看来她是深知这女子的厉害：“陆大哥，我自己能解决，劳你费心。”
“小姐，我知道这是我的错，但是之前陆大哥为救我受了伤，所以我才来给他包扎的。”
谁知楚小蝶这话一出，那女子又是指着陆川的鼻子一通乱骂：“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搞的鬼，我让她滚出船舱就是要教训教训她，你倒好，多管闲事！”
“原来就是你逼楚姑娘走出船舱的，真是最毒妇人心，你真是太恶毒了。”陆川气得两眼直翻，若不是对方是女人，他早就动手拍过去了，而骂又骂不过她，实在令人憋屈。
“小姐，我错了，别再说陆大哥了，你看，别人都在看我们了。”楚小蝶急忙劝解道。
本来还想再继续叫骂的女子，听楚小蝶这么一说，便有些心虚地瞥着四周，压下心头气焰：“这次就放过你。”
然后瞪着楚小蝶：“还不走？”
楚小蝶向陆川微微行礼告别，然后追上女子裙下烟尘，看得陆川一片惘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