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玄嘴角一咧,又打趣道:“寻秋哥实话跟你说,其实哥也挺忌讳那玩意儿的,可你那个小情人,竟然把你给鬼门关上送了回来,即便大你个几百岁,我老玄也得捏着鼻子认她半个弟妹,这一想吧,也就没那么发怵了,然后就顺其自然把你拉了上来,这不捣鼓一阵见你还是不醒,正准备上人工呼吸呢。”
经老玄一提,瞬间意识到那梦中女子所言并非尽是虚诞,似夹杂在真实与幻境之间。
而老玄的意思也很明了,女尸化作老玄的模样,借幻境自陶瓮中脱了身,作为回报为救老玄溺水时她又暗中施以援手,双方不过礼尚往来而已。
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挣扎着在狭小盗洞中翻过身来,下方深处仍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瀑流声,听声音水系亦是复杂。
只是蓦然感觉裤裆内冰凉一片,却是不同于地下水的冰凉,而是寒铁森森的阴冷。
于是吓得原地一跳,只见裤裆内滑出一件沁血玉器,老玄定眼一看咦了一声,突然问道:“寻秋,你怎把三阿公的玉盘顺了出来?”
仔细一看,就吓了一跳,那本该在五阿公手中的玉盘,竟然立在泥泞地面。
只下意识将玉件拾起,他娘的,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这玩意儿压根儿没碰过。
老玄一脸不敢置信,大骂道:“我说寻秋,你他娘的不会是从五阿公手中抢来的吧?”
老玄一提到五阿公,便对这刚见过面的男人打心底里有些畏惧,当然是敬畏更多。
老玄一胡说八道起来,直能变白为黑,于是大骂道:“你他娘说的是人话吗?即便我张寻秋再惦记这个玉盘,也不能行这苟且之事吧?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我拿了这玉,也肯定是出于某种不得不拿的原因,更何况还是根本这就没行过的苟且只事。”
老玄不说话,只是脸上笑意更盛。
看见老玄就要冤枉好人,于是当即抢先骂道:“你他娘的可别胡说八道,就算张寻秋再爱财也不会对五阿公下手,五阿公的棺材好歹压住了鬼脖子,间接也救了我俩,若是还能拗着性子干出这种事来,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再加上拖你一个都费劲,哪里还有多的时间去惦记别的?”
老玄听过一番义正言辞的轰炸后,随即一拍脑袋,皱着皱头分析道:“你这一说我还真觉着有古怪,你说莫不是你小情人送你出水那会儿,捎带将玉盘塞进了你裤裆?这算是定情信物?”
老玄这话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如果关系一般也就算了,关键在于过命之交,这还能忍?只不过老玄的话他娘的还怪吓人,于是抽了皮带一看,还好还好,小弟弟还在。
老玄嘿嘿一笑,复解释道:“寻秋啊,你可别怪我刚才损你,这不只是想验证一番你的真实性?毕竟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那女尸邪门得紧了,怕就怕你就是那女尸变换来戏弄我的。”
老玄这一解释,就让我对他更加佩服了,前不久在棺材盖上其实也这样试探过老玄,毕竟那女鬼能耐不小,宁可多个心眼,只是方才竟然没有明白老玄的用意,倒和老玄争得个脸红脖子粗,是有些惭愧了。
老玄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把玉盘抛来,问如何处置。
于是想了想,对老玄说道:“既然取出来了便没有放回去的道理,再加上现在想还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既如此倒不如先带出去,交给五阿公的后人,比如我那不靠谱的小叔林凡?”
老玄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五阿公因此物而死,东西可以给林凡,但是最好不要涉及其中细节,他有些不靠谱,不能让他掺合进来。”
对于这个小叔,我深以为然。
与老玄稍微收拾了一番便沿着盗洞往上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也就只是简单处理了伤口。
盗洞整体大方向不出意料,大概呈四十度一直沿着斜上方延伸。
此刻洞中没了危机,与老玄绷紧的肌肉和神经都双双放松,爬出二三十米便觉得心力交瘁,浑身酸痛不已。
虽然知道这是剧烈运动的后遗症,可任由俩人怎么强打起精神还是昏昏欲睡。只有肢体偶尔传来的疼痛才让意思保持几分清醒。
两人走过一遭又一遭,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因此速度并不快,但内心深处都知道决不能昏睡过去,因为这地底存在着未知危险不说,更加危险的就是过度疲劳之后的后遗症。
如果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恐怕浑身都动弹不了,届时若是再想出去恐怕就真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不是没有什么道理,两人相互勉励,不断打气,苦苦支撑。
如此又向上爬出二十来米,便觉得再也坚持不住。只觉得手臂似有千斤重力传来,再也用不上力气。
就在即将陷入昏睡之时,那盗洞的最下方突然传来异常清晰的坍塌之声。
“轰隆隆”的声音经过甬道直达脑海,直有一种毁天灭地之感,这种感觉只有在零八年地震有过切身体会。
浑浑噩噩的神经瞬间清醒,只感受到整个盗洞都在不停颤动,似乎随时都要塌下来。
只是两人不约而同喊了句“地震!”随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向上快速爬去,那速度简直和此前有着天差地别。
爬出片刻但觉后方声势渐大,想来是下方洞口,受地震的影响从下往上引发了连锁反应。
此刻的形式之严峻,不亚于早先被三尸虫和粽子包围,中空地陷和山体滑坡,两者本身就有极大的区别,地陷能吞山,绝非虚言!
两人都想到这一层关系,根本顾不得回头看,一个劲向上冲。
爬出十来米盗洞突然变得平缓起来,而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出口,只是出口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爬到近前看清阻挡后,心已然凉了半截,是一个粮仓!这种实木粮仓用青冈木制成,外层碳化,更有三防,防水防潮防虫蚁。
单块木头原本不重可胜在体型庞大,一般来说也有三四百斤。可这盗洞偏偏开得极小且矮,实在无处借力。
两人到了尽头出无可奈何只得去推,此刻千钧一发,只管死马当活马医。这一推之下果真纹丝不动,此刻后方坍塌声紧随而来,与老玄下意识相望一眼,眼中尽是疯狂。
两人二话不说,赤手空拳对着那柜子疯狂捶打,虽然双手双脚巨痛不觉,因为再耽搁片刻,这辈子也就没有疼痛了。
时人都说死了一了百了,万事皆休,只是偏偏死到临头又苦苦挣扎,想要死中求活,哪怕只争个万一。
那木墙结实异常,我同老玄拳打脚踢轮流攻击数十次后无济于事,两人心中不由得没了底。
就在心灰意冷时,滚滚塌陷区已经向蔓延到十米开外,脚下凭空深处裂痕,那木仓竟然诡异倾斜出一个角度,正好容许两人侧身穿过。
两人一看不由大喜过望,连忙自缝隙中爬出,只瞟了一眼,这才看清二人竟然身在五阿公老宅之中!
五阿公的老宅单面凌空,四周筑土墙,第二层搭扣板形成两楼格局,也就是吊脚楼造型。
此刻两人正处下方,由于两人很小的时候来过,所以找到楼梯就向上爬,由于长期没有住人,空气中尘灰扑面而来,呛得两人止不住咳嗽。
两人正想着破顶而出,此时整个土胚房突然颤抖起来。
房上碎瓦立即砸下来,断了去路。同老玄下意识撞了撞木门,很结实!
危机时刻,老玄相对镇定许多,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只能走上边。”
老玄一个助跑踩在墙面上窜出三五米高,双手抱住大梁,翻身用腿夹住,整个人伸出两只手,吹了个撤退的口哨。
当下可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方即拉着老玄的手,爬上大梁,只刚站定,老玄就已翻身而起,捡了梁上木头,将房顶捅出一个窟窿,随后只感觉腰间被一双手托住,猛然被高高举起。
只是在爬上房顶的一瞬间,整个土楼大震,向下一看大梁已自墙体扯出,老玄被摔回地上。
只吃一震,灰尘弥漫,瓦砾簌簌而落,眼看就要将老玄埋在下方。
生死瞬间,只见老玄抗了大梁,对着那木门猛然一撞,木门带坊瞬间被轰飞,老玄却不退,只一端抵着墙基斜立着大梁,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土墙不知何时已经倾塌,若不是老玄用大梁抵住,定会被活埋。
至此尘灰起伏,再难看清老玄身影,脚下更是震动不已,眼看就要自十来米的高度摔下,举头一看四下里光彩刺眼,却也意外瞥见房顶一角高高悬着一道碗口粗的桃枝,于是借着倾倒势头自房脊上一个助跑猛然跃起,这才堪堪抱住这救命枝头。
却看尘灰弥漫的脚下,老玄奋力奔跑,身后滚滚尘埃奔涌,房屋恰在此时竟也支撑不住,携带着万钧之势向着老玄拍去,只见冲天而起的滚滚尘灰瞬间将老玄吞没。
见此情景不觉手脚俱软,差那丝毫便要失手滑落,只慌忙用双肘压在桃枝上挂住,暗自祈祷老玄吉人天相别出什么事才好。
脚下的情形不可见,便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远处房屋俱在,方才分明不是地,而是那中空如织的地下机关,在暗河作用下向更深处坍塌了。
思忖间灰尘散尽,却不见老玄身影,当下只觉得背脊骨发寒,浑身使不出劲来。
老玄如此仗义之人,老天爷你要是敢把他收了,你看我敢不敢把你捅出个窟窿来!
心中虽然作此想,却不不敢真如愿,于是颤颤巍巍自树上滑下,慌忙去寻老玄。
站在废墟前,只觉得无处下手,似乎老玄真给埋进了废墟里。
绕是早已就已见过生离死别,可还是心中难受,眼泪却不知珍惜直往下掉,三年前师祖的垂老圆寂,三阿公的自焚,都比不得如今老玄,这一路上老玄付出了太多,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死了。
此时山风骤起,卷动着漫天晨辉,眼睛进了泥沙更是簌簌泪下,想停都停不下来。
等到再睁眼时却见脚下模糊匍着一人,这才发现是不知死活的老玄,只因早先被灰尘盖住,竟也不曾发觉。
于是连忙将老玄拖起翻了个身,观其呼吸倒是睡得极沉,于是又慌忙抹了眼泪,怎奈何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泥沙又入了眼框,却又夹着着喜极而泣,虎口脱险的喜悦。
等了片刻不见老玄醒来,便坐在一旁等他,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阳光即将冲破乌云倾洒而下。
天空中若有若无出现了两道并驾齐驱的九色彩虹,看来那蛟龙似乎也经过了上天的考验,一如死里逃生的两个倒霉蛋。
看这艳阳将出,一想到老玄因中尸毒,不可被阳光暴晒,慌忙将老玄背起朝着自家老宅赶去,其中艰辛自不必细说。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过,看了挂钟这才意识到,两人在那墓中竟然呆了近两天之久,而老玄不知是不是因为尸毒的原因仍在昏睡。
仔细一想更觉惭愧,老玄最后先是送我上了房顶,再抗了大梁破门,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老玄,哪里还能承受如此负荷。
感受着小腹便便,听着肚中饥鸣,慌忙一瘸一拐着去做饭,他娘的,要是两个大男人饿死在床,可真就成了千古笑谈。
自冰箱里取了腊肉,外边掘得些应季野菜,炒好四个小菜煮了一清汤锅汤,老玄也悠悠醒来,只是见他脸上挂着泪痕。
老玄洗漱完毕二人便胡吃海喝起来,一人干了三五碗米饭,就连掉在桌上的饭菜都消灭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心满意足。
老玄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摇着脑袋叹息道:“要我说啊,小张这饭煮得一般,这就在牛A与牛C之间。”
……
饭后阳气正盛,不宜赶去医院,便与老玄讲了其中厉害关系,两人一致决定在黄昏时分动身。
趁着这个空闲,便将爷爷这些年自祠堂捡回的藏书挨个翻了一遍。
其中所录大多设计风水知识,对尸毒这一说并无记载。
唯独对厚葬禁忌略有提及,其曰:“葬者行气,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圆,固则明,明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
另有“顺则生,逆则死,行而僵蕴毒,药石无医”的字眼。
其大意为尸体无有葬利,下吞吸气,使气积聚,气聚则延伸……天的根在上,地的根在下,顺应就会生生不息不会腐烂,倒逆就会彻底死去,变成僵尸蕴含尸毒,中毒者没法医治。
除了著明尸毒如何由来之外,只字未涉及解救之法,反而越看越觉得心烦,便合上书本不再去自讨心烦。
到了下午四点,这才出门去留意周边变化,只见三阿公房屋那一块已经彻底被吞没。
虽然雨已经停了很长的时间,但是群山合围的山坳处仍积水甚深。
而老玄整个下午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只字不发,躺在床上看了几个小时电视又沉沉睡去。
待到老玄醒来,正值夕阳西下,千万道霞光直映射得万物火红一片,一如簇拥着他的晚霞。
此时老玄精神似乎好了几分,嘴里叼着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问我:“寻秋,你觉着五阿公是不是被我爷爷害死的?不是说间接害死,而是和我爷爷有直接关系。”
老玄醒来的时候,也正巧在梳理墓中遭遇,只是没想到老玄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若是仔细回想,三阿公的供诉确实漏洞百出。
那带着铁链的鬼脖子,以及披着袈裟的五阿公,更有不偏不倚正好压在盗洞上的棺材,这一切似乎远没有眼前这般简单。
于是想了想对老玄说道:“三阿公的话确实不可尽信,他的神秘是我时至今日依旧不曾更改的印象,可至于哪一点不同寻常,又说不上来,倒是老玄你提出这个问题来,更让我意外,莫不是想明白了什么?不妨说出来互相分析一二。”
老玄抽了一口烟,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还记得被鬼脖子拖进水底的时候,原本已经快不行了,就在半昏迷之间,看见了五阿公!五阿公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他死的很冤枉,很惨很委屈,他还说如果老三当初若是有我这样一两分舍身取义的魄力,他断然不会折在下面。”
“五阿公之后又叹息了一声,说不忍心我死,愿意助我脱困……当我在水中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将我拖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其实是看见了五阿公的,他在水中还冲着我笑,只是当时你背对着他,没有看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