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腊月十七日太阳刚出，豫北荒原上，一队零零散散的人马正慌乱地奔跑在漫天风沙中。一杆闯字大旗摇摇摆摆地飘荡在队伍中央。
“鲁哥，咱这是去哪里？”
“你管那么多干嘛。那城头有人在看吗？”鲁义海故意放慢了速度道。
“在，城头一堆人在看呢，八成已经以为咱走了。”
“嗯，好，就是这样。大哥他们那边在挖壕沟吗？”
“也在呢，官军好像急得很，来来回回都有人在城墙上上下下呢。”
“好啊，好啊，咱们快走，天黑之前赶到张园去找关大山那小子，告诉兄弟们，就乱跑就行了，咱们待会抄小道，避免遇到官贼。”
“好……”
下午未时，鲁义海的五十新卒和二百名新投百姓组成的人马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远远不到预计的速度，没办法，大家伙每天只吃一顿，也跑不快。只能在一个叫赵庄的地方停了下来。众人正是休息时，突然，前面探路的斥候带着灰尘飞骑过来。
“报！前面有官军斥候！”一个背着旗帜的旗兵，翻身下马朝正在整顿的鲁义海道。
“什么？官军？什么官军？”
“看样子是西北兵！”
“秦兵？可看清楚了？”鲁义海瞪大了眼睛道。
“千真万确，是西北军！”
“有多少人？”鲁义海不可思议地问。
“约摸着有十来人！”
“天啊，可穿的是对襟扣甲？”
“是！”
“啊……”鲁义海扶他起来，又道：“快！再去侦查，别让人发现了！不要骑马！”
“是！”那探子立刻把马缰栓住，快步跑了走。
“十人，十来人……围歼，焦庄、张园……”鲁义海陷入了沉思中，“不好！遭了，官军大部队来了！兄弟们快撤！快撤！”
刚坐下歇息的闯兵们一下子没了辙，没搞懂状况。
“快撤啊，兄弟们！快撤！”鲁义海喊破了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跑。
“不要往回跑！要暴露李将军他们！快跟我走！”鲁义海朝众人挥手道。人群又赶紧回头跟他跑，但是，他们哪里跑得过来……
下午酉时，闯军焦庄大营，李赤心正悄悄做着最后的总动员。
“一部统制陈功甫！”
“在！”
“壕沟挖了多少了？”
“离城百步，有一丈深。”
“好！你让兄弟们在洞里给我待好了，等孙先生回来了，你让你手底下的郭子柱带着洞里的百姓先逃了，你的其他老卒不要动。官军的辎重部队出来了，你们再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陈功甫抱拳道。
“郭子柱何在？”
“将军请吩咐！”
“我料敌人会趁你的人逃跑之际，出来追杀，你给我记住，不用刻意组织厮杀，敌人来了就跑路，敌人少，而奈何不得。不能告诉那些挖壕沟的壮勇们咱得计划，能活着回来的，老子给重赐。”
“将军？”郭子柱一听，这分明是让人送死，疑惑想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这一路死得人还少吗？那些饿死的百姓还少吗？不要废话，听命！还有，那些人冲散之后，你把你本部人马给我留在山脚躲好，和王栓、张老九一同行动！”
郭子柱又看着李赤心的眼神，咬牙道:
“晓得!”
“王栓、张老九，你二人带着你二部七百人埋伏在两山脚，待敌人进入包围圈，你们就给老子堵住出口！晓得不？！”
“知道！”
“朱安，你到孙相公那里去拿三十斤硝石、火药，拿了引信，布置在两山脚，敌人进了埋伏圈，我一点炮仗，你们就点火！”
“朱安明白！”
李赤心看着众人，笑着点点头，又出营，送走了郭子柱和陈功甫。然后在高一功陪同下来到亲兵、老营的营中，老卒们见将军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敬了个军礼。李赤心回了个礼，边走边道:”将士们！关统制的人马己击破数百秦兵，他的人马还没多少咱老营的人，张园都打下了。今天，咱营中之人都是咱的老弟兄了，怎不如他?带把儿的都给老子吭一声!”
“杀秦贼，杀秦贼!“将士们振奋齐声道。
“好！咱就杀他个片甲不留！只要杀贼一个，老子赏银五钱、细面五斤！”李赤心高声道
“杀贼、杀贼！”众卒更加兴奋高呼道。
“王罡“李赤心呼道。
背后跟随的统制中出来一二十出头的小将道：
“在!”
“岳青!”
“在!“又一灰帽小将站了出来。
“你二人速随我来!”
“好！”
“高将军，您先回去休息吧，您忙了一天了。我带这几个小子出去就行了。”李赤心回头朝一直未出声的高一功道。
“好吧，你注意。”高一功也有些疲惫了，李赤心是主将，他也不好在一边指指点点，便离开了。
然后李赤心便解散了其他统制，让他们回去好好准备，带着点名的二人到棚外。
“王罡，”李赤心指着焦庄城道，“看到焦庄城了吗？”
“看到了！”
“今天晚上，趁着夜色，你领一人去一道沟埋伏，把里面给老子灌满硝石、猛油，一旦听到外边动静大了，你陈哥他们动手了，你就把东西点了，给老子填道火墙给他们看看！”
“晓得!”王罡笑着敬了个行军礼。
“岳青，你也一样，你到三沟去，小心点哈！一有动静，你就冒头观察，敌人近了就引火!”
“末将明白!”岳青敬礼道，
“有没有信心？！”
“有！”
“好！我闯军，就要能闯！”
“你二人速回营整顿人马吧，本将也要回大帐再想想策略。”
“大哥，注意休息啊……”
他二人看着黑眼圈严重的李赤心道。
“好啦，不用你担心，快回去吧。”说完，李赤心就转身独自走回了大帐。
“咱们这位啊，真有大将之风啊！能文能武，咱哥儿俩得真是幸了”岳青看着李赤心的背影，笑着对一旁的王罡道。
“你又知道啦？”王罡笑着道。
“那肯定的，你信不信啊，这仗打了，来日，闯王搞不好会把咱调到前军去和刘哨爷一起打官军诶！”
“但愿吧……”王罡转身回营了。
“哎呀，你怎么就不相信啊！”岳青追了上去……
天色渐暗，太阳挂在天角，发散着最后一丝暗黄。一个慌乱的骑影射杀了几个民勇，穿过壕沟，从暮色中飞奔过来。
“旗长!您看!”焦庄城头一名黑甲、范阳帽小余指着远处向一旁的长官道。
那旗长眼看着愈发愈近的人影，好会儿，等那人来到了城下，旗长才发现那是夜不收，急忙问道
“兄弟!有事?”
“大帅……命你……你部明日内赶到张园，速速转告守城指挥！”
血色残阳照着那夜不收血迹斑斑的脸上，城上人又间:
“可有手令?“
“手令已被贼人夺走，我冒死才冲出来，快秉明你城中指挥！”
那人随即又从胸口掏出一块夜不收牙牌示城上人。
“快去”
旗长见到牙牌，立刻命令身旁小卒道。小卒遂快步下城，到城西告诉了顾大有。顾大有正愁于贼人锁城，怕城被锁了，不能完成计划。想要带人杀散挖洞的贼人，可县令林知远怕他带人溜了，一个人都不准他出去，他又怕敌人有圈套，外面的书信已经很久没传来，正是进退两难。终于有个传令兵奔来报信，立刻跨马来到城楼前，快步上了城头，顾不得的兵士行，便朝城下问道:
“是哪里的夜不收?何人领队?可有号牌？”
“我乃张园守军百户吴运泽的传令兵，这一带只是闯贼的疑兵。大帅已经快要抵达张园，准备合围闯贼，还请千总快速出城策应大帅莫要迟疑！”城下人道。
“你且入城，好好休息，我明日就出兵！“顾大有呼道。
“有千总一句话就对了，在下还有使命，不能留了，千总需早做了准备!”那夜不收便调转头，飞驰了出去。
顾大有本来还想派点轻骑护送他，不曾想那人走得如此紧急，作了罢命令道:“炊兵、辎重做好饭，明日寅时，出兵突围！围歼闯贼！”
一边有些人应诺，有些人却非常疑惑，迟迟不肯表态，一个这旗长问道：
“千总大人，林大人可不许咱们出来啊!”
”老子的兵还是他的兵？大帅都他妈下了令了!你敢抗令?”
那小旗一听这话，立刻跪下道:“大人恕罪！小的只是怕这中有诈。”
顾大有听了，觉得有些道理问道:
“你讲。”
“大人，城中被围，外面无一人马来报，今日忽走了贼众，只留了几百人围城划沟，今日又不知缘何来一夜不收，让大人速出城。您不觉得太巧合了？”
“有何巧合？敌人知道我军要围歼他，让一些被裹协的饥民疑惑我们，带着主力去决战了。”
“大人说的有理，只是，莫不是贼人不敢攻城，欲引我军出城浪战？“旗长盯着顾大有道，顾大有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道:
“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不过……”
“啊!”
一声惨从远方传来，似是那传令兵的，顾大有赶紧伸头，借着霞光，果见那传令兵人马都下了地，被闯军挖的沟绊倒，被拖进了沟里。
“妈的!欺人太甚!”顾大有火冒三丈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明日各部按时出发，城中二十位佛朗机，两门火车都带上，带十日粮，步兵在前，马军左侧，佛朗机在中，车在后，向南王方面靠。围歼闯贼！”
人已经死了，想来是真的令兵了，众人遂都振声道：“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