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宇和杨晓燕相对着躺在陌生宿舍的床上。
梁文宇问：“你感觉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杨晓燕淡淡地回：“没什么感觉。”
梁文宇：“想不到咱俩在他乡客居居然住到了这么一个单间宿舍。”
杨晓燕：“一中的校舍都是双人间的好不好……”
梁文宇：“我们在一起挤了三年，也没想到现在得了自由了。”
杨晓燕：“高考完之后，我们不就永远地自由了吗？”
梁文宇：“说起高考，你紧张吗？”
杨晓燕若有所思地回答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梁文宇：“说来也奇怪了，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看出学习了，脑袋里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可就是莫名其妙地不觉得紧张，就好像那些学习好的胸有成竹一样。嘿嘿嘿……”
杨晓燕：“我跟你的感觉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也不觉得困了，晚上怕是要失眠了。”
梁文宇：“难道你睡觉还认床吗？”
杨晓燕：“多少有一点吧。”
梁文宇：“没关系，如果你睡不着，我陪着你说悄悄话。”
夜晚很快到来，吃饱后的杨晓燕和梁文宇躺在床上，只说了一句：“好饱啊。”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双双进入了梦乡。梦中的她们坐在考场上，面对着一张张试卷，一道道习题，愁眉不展，这个梦，真的不太甜蜜。
当她俩真正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坐在了高考的考场上。以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的心如止水。
三天后，一切恢复正常，杨晓燕和梁文宇带着自己的行李返校，又带着自己的行李坐车回家。
蒋鹏鹏、韩荣荣、杨晓燕在公车的后排排排坐，脚下堆放着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
韩荣荣看着蒋鹏鹏，无比哀怨地说：“你说你爸这会儿怎么就不来接你了呢？不然我们这大包小包地也能跟你沾沾光了。”
蒋鹏鹏：“讲道理，我只会从那个家里拿走属于我的那些，他帮我办好了高考加分，其他的我也不想再靠他了。”
杨晓燕叹口气说：“我们的高考就这样完了吗？我们的高中就这样告别了吗？怎么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韩荣荣：“我才是做梦呢，什么高考啊，什么大柳树的破习题啊，所有的试卷上就没有一道看着眼熟一些的。”
杨晓燕：“早就让你不要看了么，咱老师的出题水平能跟高考出题的老师比么。”
蒋鹏鹏：“现在也不用想这么多了，过两天出高考答案的时候，我们不还得返校么。到时候，是好是坏，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韩荣荣：“那这几天你们在家干嘛呢？”
杨晓燕：“我继续发传单啊。”
蒋鹏鹏：“我准备帮姥姥搬家呢。”
韩荣荣：“唉，我没事做。”
杨晓燕：“你在家睡觉啊。”
韩荣荣：“上学的时候想睡觉，不上学了谁还睡觉啊。”
杨晓燕忍不住笑着说：“哈哈哈，听起来像是一句至理名言啊。”
车内的乘客们听了，似乎也都在偷偷地跟着笑着。
再次返校的时候，有许多的同学都带了自己的爸妈，自己的亲戚到学校里拍照。
杨晓燕和梁文宇站在教室的窗户前，可怜巴巴地看向窗外。
杨晓燕：“我怎么就没想到要带我妈来呢？”
梁文宇：“就算我喊我爸妈，他俩也懒得来。”
杨晓燕：“你的答案对完了吗？成绩还行吗？”
梁文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才过了几天，我自己写的什么答案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瞅着那些正确答案，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我自己写的。”
杨晓燕：“你怎么跟我一样呢？我本想高三结束了可以开始新的篇章会有所改变了，可是无能的自己仍旧无能，连自己写的什么答案都想不起来，看来还是要忐忑地等着出成绩的那一天了。”
梁文宇：“你看外面的那些人，开开心心的，应该是没什么烦恼了吧。”
杨晓燕：“今天学校管得严，应该是看不到他们从楼上扔书扔水壶的场景了吧。”
梁文宇：“这些是看不到了，可我看见数学老师很激动地扯掉了自己办公桌前贴着的那几张大字报。”
杨晓燕：“哈哈哈，这几年，要不是因为上面写的那些克制、冷静和忍耐的话，估计她早就崩溃了。”
梁文宇：“虽说她平日里不招我们待见，其实大家应该都知道她还蛮辛苦的，好多人都提了东西去感谢她呢。”
杨晓燕：“咱俩是亲戚没来，东西也没带。在别人尊师重道的映衬下，咱俩就是纨绔子弟的形象啊。”
梁文宇：“别人的生活好像永远都那么多姿多彩，只有咱俩，在告别里仍旧平淡无奇。我们就这样走吧，现在也没人管着我们了。”
杨晓燕：“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文宇：“帮你发传单呗，或者帮王昊卖蛋糕。反正不想在家里呆着，你呢？”
杨晓燕：“我得先搬个家。我们那一片的人在市里分到了房子，等我办完就邀你去我新家玩。”
梁文宇无比羡慕地说：“真好。”
杨晓燕的家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她满是好奇地走进家里。杨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看见杨晓燕进屋，笑着跟她说：“这是你姜叔，他来帮我们收拾一下行李，帮我们搬家的。”
杨晓燕看着眼前人的脸，终于记起了许久之前那个匆匆走掉的身影，也记起了不久前杨妈妈犹豫的眼神，聪明的她对一切心知肚明，应了一声：“哦。”
姜叔：“你在外面饿了一天了，赶紧过来吃饭吧。”
杨晓燕：“我是要吃晚饭的，可我没在外面饿着自己。”
姜叔：“呃……没饿着就好，没饿着就好……”
晚饭后，姜叔和杨妈妈坐在电视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连续剧，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杨晓燕毫不客气地说：“这么晚了，还不走吗？”
姜叔尴尬着站起来，说：“看电视看的，忘记时间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杨妈妈目送着姜叔离开，转身看着杨晓燕说：“你……”
杨晓燕：“我都知道。”
杨妈妈：“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早点睡吧，我们明天就搬过去。”
第二天一早，姜叔早早地便等在了门外，杨妈妈开门，他话不多说一句，抓起院子里堆放的行李装上车，然后载着杨晓燕和杨妈妈到了新家那边。
一路上，杨晓燕都在憧憬着新家的模样，可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杨晓燕忍不住一句牢骚出来：“啊？是水泥墙啊？”
姜叔仍然是话不多说，把车里的行李一件件搬下来，堆放到我屋子里，然后说：“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我就先回去了。”
杨晓燕：“今天他怎么不说帮着收拾收拾了？”
杨妈妈：“你对他是有什么意见吗？”
杨晓燕：“我能有什么意见。”
杨妈妈：“如果你真有什么意见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要说话阴阳怪气地没个人样儿。”
杨晓燕：“那你需要我用怎样讨好的态度去面对一个陌生人呢？”
杨妈妈：“陌生人会腾出时间来帮我们搬家吗？陌生人会看到我们家徒四壁的样子承诺帮我们把房子弄得漂亮一点吗？”
杨晓燕：“仅仅这样，你便满足了吗？”
杨妈妈：“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关键时候？关键的时候有那么个人肯在身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你会长大，会成家，会生子，可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杨晓燕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了一句：“那就这样吧。”
烈日当空，杨晓燕抱着一堆宣传纸跑进了王昊的店里，梁文宇紧随其后。
杨晓燕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说：“不行了不行了，有冰水吗？给我来点。”
梁文宇：“我也要我也要。”
王昊：“你俩这张嘴就要的毛病可得改改了，我这冰水不要钱么，你俩半天来个四五趟，传单能发完吗？”
杨晓燕：“如果天气再凉爽一点，外面的人再多一点，我们也能发的快一点，可偏偏碰到的是这么个恶性循环，越热越没有人，越没有人就越发越慢。”
王昊：“不要怪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俩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呢，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你两都黄了，现在也该想想以后了。人家丁玉珊学习好，读大学不用发愁，韩荣荣的成绩使劲往上够一下也不是没可能，那些男孩子们，学习好不好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他们个个家里都快富得流油了，我们穷苦人家的小女子，总不能一直做着白马王子的美梦吧？你俩也不能发一辈子的传单吧？”
梁文宇：“我是想不到自己以后会做什么，不然你收我当学徒吧。”
王昊：“哼……咱店里多了一个你，做的还不够你吃的呢……”
梁文宇：“那要不你收杨晓燕吧，她长得瘦，估计吃的不太多。”
王昊看着杨晓燕问：“你愿意来吗？”
杨晓燕的眼神空洞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然后她看似有些无助地说：“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好什么……”
王昊：“算了算了，在成绩出来之前，你俩还是发传单去吧。说不定你俩还真傻人有傻福，走个狗屎运考上大学了呢。”
发传单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杨晓燕的钱包一日比一日鼓，家里的水泥墙面也变得一日比一日白亮。杨晓燕在二手的家具市场发传单的时候，给自己淘趁了一个欧美复古风的立式大镜子，高高兴兴地背回家里，放在自己的卧室中，孤芳自赏地端详着自己那张发黑的脸。
杨妈妈走进来提醒她说：“你明天出高考成绩了吧？是用电话查还是去学校让你们老师查？”
杨晓燕：“自己在家用电话查，然后去学校里报志愿。”
杨妈妈：“我明天不在家，要去我们老房子那边收收尾，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晓燕：“明天那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在家吗？”
杨妈妈：“有什么重要的？你考不考得上跟我在不在家没多大关系。”
杨晓燕：“哦，好吧。”
第二天，杨晓燕小心翼翼地听着电话里的分数，一遍听完，担心自己听错，又重新拨打一遍，第二遍听完，还是不太能确定的样子，于是又打了第三遍。
三遍过后，可以确认，她考上大学了，她的分数足足超过二本的分数线5分！
杨晓燕抑制着心里的激动，出门乘了公车便往学校赶。
校园里，满是查了分数之后前来报志愿的学生，杨晓燕走在他们中间，走得趾高气昂。
在自己的教室里，她碰到了梁文宇。
梁文宇蹦跳着跟她拥抱，说：“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超了二本线两分。”
杨晓燕也高兴地咧着嘴说：“我超了5分！”
“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笑着抱做一团。
梁文宇缓着气说：“走走走，我们先去问一下其他人怎么样了，再回来报志愿吧。”
杨晓燕：“好好好。”
还没等她俩出去找别人，她们的朋友圈已经成群结队地来找她俩了。
温吉涛笑着说：“看她俩的表情，一看便是分数够了。”
梁文宇和杨晓燕一起点点头，然后问：“你们呢？”
蒋鹏鹏：“我们都够了，除了其中一个人。”
然后大家
集体闪身，让出了队伍最后的位置，韩荣荣一个人满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韩荣荣很搞笑地摊开双手，说：“没错，就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考上。”
杨晓燕走过去，安慰她说：“没事的，你再复读一年。”
韩荣荣：“我肯定会复读的，我今天就是来报名的，还有一位复读老将陪着我呢，我也不担心会孤单着没人说话了。”
杨晓燕：“那就好。”
韩荣荣端详着杨晓燕和梁文宇的脸，问：“你俩的脸是怎么回事？我们这里出去旅游的人的脸都没你俩的脸黑呢。”
杨晓燕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高兴了，完全忘记自己的美好形象已经不在了。
梁文宇很生气的样子，对韩荣荣说：“我俩现在这模样，杨晓燕得负百分百的责任。我俩在外面发传单，王昊让我俩去买瓶好点的防晒霜抹抹，杨晓燕心疼钱，非得拉着我在路边的日化店里买了瓶十几块钱的，抹完就成这样了。”
杨晓燕：“没关系的，反正以后还能变回来。”
梁文宇：“变不回来我就赖着你。”
蒋鹏鹏：“你们填志愿了吗？我们来找你俩是为了填志愿的事。我们的分数应该都差不多，如果报同一个学校应该会一起去吧。”
韩荣荣：“这是你们的事，我就不跟着在这伤心了，我先走了，你们读大学之后也不要忘了我，给我写个信送个礼物啥的啊。”
韩荣荣就这样转身走掉了，消失在没有告别的散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