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吞噬一切的光。
没有使用任何属于阿尔托莉雅本身的出色武技，这把圣剑原本的力量就足以取代一切技巧。火焰巨人，那个少年，还有他身后的身后的虚构生命，完完全全的被这道璀璨的光明所吞噬。
自己赢了，理所当然的，根本不会有第二个答案。即使那个少年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即使是那种不合常理的火焰巨人，在这把名为誓约胜利的圣剑面前，他的力量毫无意义。
结束了。
在下一秒，火焰巨人重生与毁灭的时间差就会拉开，这个少年就会倒下，然后，自己会走过去，回收那个‘人偶’…
人偶…
阿尔托莉雅在心底确认两遍‘人偶‘这个词汇才再踏出这一步，但动作却在这一刹那僵直。
“其实你心里很明白吧。”
从光明，火焰，烟雾的地狱里穿来的声音，让这个被圣剑誓约胜利之剑选上的少女，这个坚持着以‘没有自我的人偶代替真人’的少女愣住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偶，她们也是人。她们也‘活着’。”
当这个敲打着内心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在这个光芒中他的身影也开始依稀可以看清楚，已经很近了。
当璀璨的光开始消逝的时候，那个少年的样子才开始清晰。
他左手压在右肩，用手臂护住头部，居然带笑的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是愤怒到极限而反而觉得可笑了一样。他脚边的火焰在誓约胜利之剑的光芒之下终于化成重油一般的黑色肉片，散落在地板上，虚弱地缓缓蠕动。
和他最初的位置，那个完完全全挡住身后那个虚构生命的位置，是一条纯粹的直线，没有一丝的偏移。
他是从那里，没有一点儿躲避。硬生生的，在那个火焰巨人复活速度变慢与毁灭速度加剧的那段毫无防御的时间差里，完完全全的接收了誓约胜利之剑的力量。
就是这样一步步的靠近自己。
怎么...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对于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结果，阿尔托莉雅仿佛普通人一样惊慌失措。
是火焰巨人吗？对，就是火焰巨人的原因。但是，现在火焰巨人已经彻底完了...那为了我的正义，这次请倒下吧！
那种完全可以比拟海上最疯狂风暴的狂风再次以阿尔托莉雅为风眼闪现。
璀璨到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的金色光明再次吞噬了那个为了身后之人化为一尊守护神的少年。
在这之前，这个在几天之前因为自己的愿意而面对过世间最可怕魔头的少年，只是笑了笑张了张嘴：“......”
——没用的。
只是这三个字。
声音虽然被光所吹散。但从口型上还是看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充满自信的三个字。像是在说，不过是圣剑而已，有什么了起不的。
哪里来的自信？
这可是即使是在所有圣剑中也位于最顶层的誓约胜利之剑。自从被圣剑选上之后，自己就有信心面对任何强者。
而他，周诚并不强，在她眼里，周诚虽然算是很不错，很优秀，在多年之后甚至可能成为大陆上最顶尖人物。但是，现在，他不强。别说是与圣剑相比，就是阿尔托莉雅本身的力量也比他强不少。
哪里来的自信？这种已经出现过在自己眼前一次的自信笑容到底哪里来的？
阿尔托莉雅再问了一遍。她想起了几天之前。在那一天她站在世界最顶尖的魔法师的领域之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笑着，带着守护他人的自豪，带着那种即使面对最深黑暗也不褪色的无畏。
但...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阿尔托莉雅咬了咬臼齿——不一样。自己现在是对的。
...
那么，那个为了守护身后之人即使面对誓约胜利之剑也不做一丝躲闪的少年呢？他是错的？
光芒消散之后，出现的依然是那个没有一丝偏移与躲闪的少年。他保持着那个用左手压在右肩膀的姿势，笑着。
自信的笑着。整个人像是完好无损，只是带着那种因为愤怒到极限反而开始觉得好笑的笑容，一步步，一步步的走过来。
...怎么可能。誓约胜利之剑失效了。这一次，阿尔托莉雅清清楚楚的看见，誓约胜利之剑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失去了任何作用。
她此刻竟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一时间，愣住了。
“一个人偶，会思考‘人生’这种沉闷到不像样的话题吗？会为了活在努力成这样吗？回答我！”
这个叫周诚的少年，不是神职者却穿着神父袍的少年，在那天那个魔头的领域里给出了正义宣言的少年，为了身后之人永远不让自己倒下的少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根本没有给自己内心编织借口的机会，他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根本不是吧。那些被你称为‘人偶’的家伙，都是活生生的吧。会流血会伤心会难过，会思考‘为什么活着’，会为了让自己哪怕多活一秒而挣扎。”
“其实你根本心里就清清楚楚的明白吧。明白她们也是活着的吧。明白她们根本不是什么狗屁人偶吧。”
......
“还想否认吗？你的那把圣剑早就把你的内心完全暴露了。你这家伙，根本就不想赢。你没用发现吗！誓约胜利之剑的威力这时候可是弱的不像话啊！”他自信，目空一切般的，放下了压在右肩膀的手。“我就连一丝疼痛也感觉不到啊！”
......
是这个原因吗？...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想赢？...原来自己本身就抗拒看到这些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的消失？
“虽然正义需要牺牲是没有错。但是起码要给牺牲的人选择的机会！要不然，就不要拿着正义的名号来开玩笑！”
本来就抗拒看到这些明明有自我却被扼杀的人偶去进行根本就不对称的战斗？或者说，本来就抵触这些...这些...这些人...去会充当消耗品？
阿尔托莉雅痛苦的咬紧嘴唇，这时那种平静到‘冷’的表情全都不见了，她简直就像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心里那些被理智所压制的情感在一瞬间冲击着心脏，让她阵阵抽搐。
“呼。”周诚好像已经不耐烦一样的吐了口气。“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等不了了。”
“那又怎么样！”她所有情绪爆发出来一样一下子愤怒的咆哮了起来，但蕴含的却是那样的不知所措。“那又怎么样！就算誓约胜利之剑没有威力了又怎么样！就算赢了我又怎么样！就算现在救活了那些家伙又怎么样！你能救她一个，能救其他的吗！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也能救下去吗！仅是第一批残次品，就足足有1000个！有智慧的东西产生自我这是必然！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
是啊。拥有智慧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自我。那些所谓没有自我的‘虚构生命’，‘自我’只是被另外一个魔法术式给扼杀了而已。
那个魔法术式还不完善，所以就算是扼杀了旧的‘自我’，迟早也会如同032号一样因为某个契机而产生新的‘自我’。
但是，拥有‘自我’，拥有‘感情’，会知道痛，会快乐，会悲伤，会思考人生的意义，会害怕死亡的虚构生命。除了那些研发部的家伙，那些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家伙，那些根本就不被大多数教会成员从心底承认的家伙之外。教会的大多数战斗人员能够毫无犹豫将一个会哭会笑的东西当作一个完全可以随时抛弃的合格战斗‘人偶’来使用吗？下令者可以做到无一丝迟疑的对那些‘有感情的虚构生命’下达一个必死无疑的任务吗？
做不到，那么这样的人偶有什么用？有存在的必要吗？
没有用，没有意义。无法果决放弃的人偶毫无意义。
那么‘减少牺牲’的计划，又怎么进行呢？
与这些以自己为蓝本的‘虚构生命’相比，那时她最终在痛苦里认同了教会现在这个选择。
阿尔托莉雅简直已经快哭了出来：“但是，就算救了她们又能怎么样？不停的救下去吗!无限止的救下去吗？你知道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是教会，是存在了无数年，是如果愿意就可以轻易颠覆一个国家的教会，是占据这个世界一半以上信仰的教会！”
在这一刻，她虽然内心世界在以一种可怕的事态崩塌，但依然没有放弃‘虚构生命代替真人牺牲’的想法，毕竟，那个愿望描述的多么美好——再也不会有人牺牲。
她不是在认同周诚，反而是在对他说‘你不要再努力了，那根本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你赢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劝周诚，也在坚定自己已经动摇的思想。
“怎么可能做到......怎可能做到...与其那样，让这些孩子没有痛苦没有迷惘的为了替代他人而牺牲...这样的选择...这样的选择...”
“——烦死了!你这个白痴！”
阿尔托莉雅的声音被来自前方的咆啸给压垮。不再顾及言词分寸，完全裸露的感情，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捏烂。
周诚因为激荡的心情而大声喘着气，然后做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要牺牲一群无辜的人去换虚无缥缈未来的事的算什么？连眼前的人都救不了的正义算什么？什么光明面，这样牺牲没有选择机会的人也叫光明面！”
“至于有没有用——那是救了之后才会有的想法！一个无助的人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去伸出救援之手！”说到这时他的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稳，挂上那种自信的笑容用轻佻的语气说：“真像是一部乱七八糟的好莱坞电影。算了。既然这样，那么——就由我来担任主角。”
“既然主角是我的话，就绝不会允许悲剧出现啊！”
最后一点距离，周诚动了，沿着这条没有一丝偏移的直线冲过去。
遗有四公尺。
还有三公尺。
还有两公尺！
还有一公尺！！
直到最后一瞬间，内心世界已经以某种速度崩溃的少女才茫然的举起圣剑，因为使用者内心动摇已经无法发挥力量的誓约胜利之剑。
但，她却无法做出有效防御。不是她彻底放弃了任务，而是这一刹那间她无法做出动作。
因为，地上涌起了刺白色的光柱束缚着她。如果是原本的时候，誓约胜利之剑还发挥作用的时候，这种强度的束缚连她一瞬间也影响不了。就算是誓约胜利之剑不再回应她的现在，她也可以在下一瞬间用本身的力量破坏这道束缚魔法术式。
不过，周诚在对话中准备这个术式的目的也仅仅是需要束缚她一瞬间。
这个少年在她眼前，扬起拳头。
然后，阿尔托莉雅整个人如同一支失去依托的竹蜻蜓一样飞了出去。
“嘶嘶哈！”
熊熊燃烧的火焰卷起一阵疯狂的热浪。
猎杀魔女之王再次凝成实体，发出愤怒的嘶吼。
啪！阿尔托莉雅的身体撞在通路地面上，响起了可怕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