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赵,单名一个程字。
我出生在全人王殿最强盛、最铁血的国家——大鋐。
我的父亲是大鋐最勇武的战将,他曾跟随先皇从无人问津的市井小人化身令诸国闻之色变的大鋐统军元帅。
我自幼衣食无忧,身边的所有人都对我笑脸相迎,在我的世界里,就连皇太子鋐若水都要对我礼让三分。
我听闻我还有个哥哥,那是一个从我三岁起便再没见过的哥哥。听母亲说,他入了朝廷做官,现在领着兵在边疆守卫着我们的国家。
父亲总是在行军,我的童年中只有体衰的母亲与揶揄着我的家中众人,听家中的小厮说,在我出生前先皇曾为我算过一卦,说我一生蹉跎,从那以后,整个赵家上下便无一人再对我抱有任何期待,可怜我还未出生便已遭到众人的唾弃。
只有母亲,总是那样用慈祥的笑容将我拥入怀中,但我唯一的温暖也在三岁的那年弃我而去。
母亲去了,她临走前终究还是没能见上父亲与大哥一面,我还记得,她冰凉了的手,和那未曾合上的双眼。
战争结束了,父亲终于回到了这个“家”,也给我带回来一个年轻漂亮的新母亲。
朝思暮想的父亲回来了,但我盼到的,却不是我梦中的那个父亲。
新来的母亲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她总是冷冷地盯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新的母亲总是会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变着花样地打我,听着我的哭号声笑着,我知道,其实父亲一早就知道,他不过是默许了她的做法。
…………
四岁的我光着身子,在地上爬行着,新来的母亲不许我用双腿走路,她告诉我:“你就是一只小畜生,畜生怎么能用两条腿走路?”
因为新来的母亲在人前说错了话而被父亲责骂,我便得到了一顿好打;那之后,我被关在房中饿了足足一天一夜。
夜深人静,遍体鳞伤的我因为实在太饿而偷偷跑出了房间,准备去厨房偷点东西吃,可谁又能想到,那新来的母亲竟一早便在那里等我。她用一条柳藤抽打我,伴着我的哭声发出尖锐的笑声。
“你这小畜生不是想吃东西吗?好啊,我给你吃个够!”
…………
我因为饥饿而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着桶里的泔水,新来的母亲用脚将我的头踩进了那泔水中。
许是她脚下一滑,桶倒了,我被扣了全身的泔水;油腻、咸盐、辣椒,统统渗透到了我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中。
痛!痛!痛!
我晕倒在地上,新来的母亲一脚将我踢出好远。
她大笑着:“你这小贱种终于死了啊?啊哈哈哈……”
可能他们真的觉得我死了吧,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一个山沟里,身边到处都是死孩子。
我失去了一切,却获得了自由,可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自由才是真正的绝望。
…………
饥饿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趴伏在一个死孩子的身上,撕扯吞食着他的身体。
鋐国的冬日没有雪,在这山沟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雪,纯白、无垢的雪。
死孩子的尸身被冻得生硬,我开始无从下口了;凛冽的冷风刮扫着我幼小的身体,无法忍受的我只好蒙头钻进一个土洞里。
洞中虽然有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恶臭,但起码我不用再忍受冷风的凌迟。
…………
赵程的身体因为体内灵气与毒功的缠斗已经濒临崩坏,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着。
望着脚下的茫茫雾海,赵程轻叹一声,他十岁以前的记忆终于回来了。
他赵程,原来……是被所有人遗弃的一无所有的人。
毒功与灵力的冲突破坏着赵程的身体,而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赵程的身体崩溃到了最后一线——心脏,就在赵程的心脏即将因为崩坏而破碎之时,一道火红色的灵光自赵程胸口现出光芒,伴随这阵光芒出现的是一股至凶至邪的腥臭灵气,它们从赵程的心脏中涌出,然后轻车熟路地沿着赵程已经坏死的经脉倒灌进赵程的气海当中。
“《断肠经》……《玄蜂谱》,还有……《唯我毒尊功》,哼……”
灌满赵程气海的邪恶灵气以绝快的速度修补着赵程的身体,随着脸上表情的变换,三部令天元大陆上的修士们为之胆寒的功法名称从他口中出现。
赵程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从十岁开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对炼毒有着如此程度的天赋,那失去的十年记忆……根本就包罗了他全部的人生意义!
…………
“毒娃娃……老东西我……活……活不了了……带上小紫……赶紧走……”
“小四你快跑!阿爹阿娘没多久好活了!你快跑,别回头!跑得越远越好!”
“毒娃娃……毒娃娃……小四……狼娃娃……四哥哥……毒娃……”
赵程闭上双眼,那场烧尽了他的一切的大火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记忆中的那一张张脸……一句句话……赵程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从回到赵家后再没流过一滴的眼泪,此时此刻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赵程闭着双眼,任由泪水从眼角滚落,他害怕只要睁开眼那些眼前的面孔就会消失。他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同时脑海里又闪过一幕幕令他身心都要为之破碎的记忆。
“天生……地造。是以我为妖,我常乐。”
“看哪!那是地级灵兽雪蹄鹿!抓住它!”
“两仪分神。是以天为道,众生往。”
“常师兄,这里有一公一母一对紫电狼妖!快来帮我杀了它们!这些畜生的内丹对我的法宝可有大增益!”
“化宇归元。是以人为灵,魔常在。”
“掌门师兄,这便是那传说中可以洞悉天机的神兽白狐了,为了防止她反抗,在这之前我抓住了她的幼崽,你看,便是这条小火狐了。”
“众生臣服!是以我为皇!戮三界!”
…………
这荒野中的土洞里弥漫着令我想要呕吐的气味,但为了从寒风中生存下来我不得不忍受。
洞中是一个十分宽敞的空间,虽然除却我钻进来的那眼孔洞之外再无什么与外界相连的空隙,但却有徐徐微风在这空间内流动;更加奇异的是,外面分明已经入夜,而这洞中却依然有着幽幽微光足以使我看清此间大致。
虽然暂时有了可以让我安顿下来的小窝,但因为空腹而不住传出的声音与因为缺水而龟裂的嘴唇让我心生绝望。
我抱着双腿瑟缩在洞中一角,小心翼翼地啃食着一早便暖在怀中的半只小脚丫。
百无聊赖的我借着那幽蓝微光打量着自己所栖身着的这个空间。很快,墙上的壁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毕竟图像基本上是最能吸引孩子的东西。
各种动作的人物图画,配上繁杂密布的文字使得我不得不将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母亲教会我的文字总算在这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断……肠……经?”
…………
时间已经过去大约两年零六个月,我记得我被丢弃到这里的时候仅仅只有四岁半吧,转眼间我已经有七岁了。
我要感谢两年半之前自己误打误撞进到了我现在安身立命的这个山洞之中,自从我开始模仿壁画上所画着的人物图像并按照那些文字讲述的去做后,我发现就算很久很久都不吃东西不喝水我也不会感觉到饥饿口渴了,更加奇妙的是我身上的肌肉变得越来越紧致,身材也拔得越来越高了。
我感觉这世上的一切与之前映在我眼中的世界变得完全不同了,我可以跳的比原来高上数倍,甚至可以一口气跳的比那颗老松树都高;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跑到十几里开外的瀑布边上去玩水,还不会觉得累;我还可以将比我大上数倍的巨石一拳打成齑粉。
我时常在想,若是那时候我便能有这样的力量或许就能赶走那新来的娘亲,或许也能让父亲多看我两眼了吧?
…………
赵程站在悬崖边上眺望着下方翻腾着的雾海,他的一双眸子里此时此刻充满着的是悲伤和忿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之间,一阵紫色的雾气从赵程身下腾起,一如赵程之前放出的十数道灵光那样的无数密密麻麻的诡绿色灵光从赵程的体内喷涌而出,而此时若是有从上古时代那场正邪之战中存活下来的人多半会吓得丢掉了魂吧。
绿色灵光如同一朵墨绿色的云彩般将赵程托起并向着那滚滚雾海之中缓缓落下。
突然之间找回的十年份的记忆,那是他真正意义上所拥有的一切,也是足以纠缠他一生的梦魇。
“爹……娘……黑子、灵儿、素姨……小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