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夜空染上了寂寞。勾勒了浅默。
那夜。娘生下我的时候。筋疲力尽。一张娇美的脸蛋带着几分苍白之色。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当产婆把我抱给她的时候。她笑了。
我的眼睛。像黑夜的星星。
我慢慢长大。爹说要教我武功。我没有多说。便辛苦地练了起来。爹告诉我。扎马步一定要稳。他把香放在一旁。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一柱香之内。我不可以动。也不可以叫。只能坚持下去。
烈日当空。我不能做任何事。我只能忍受脚开始渐渐发麻。我几乎累得要昏死过去。当我看到父亲冷漠的眼神。我便撑了下来。紧咬着牙关。没有叫一声痛。
第一日。我只蹲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倒了下去。当时的我已经抽搐得昏了过去。父亲只是将我抱到房里。吩咐下人为我抹上一些药。离开前之说了一句话，“明日继续。”
他对我甚是严格。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只能蹲得越来越久。我从来没有埋怨过父亲什么。
他很忙。从娘刚生完我不就就知道了。他天天都要去忙其他的事。
当我十岁时。娘生下弟弟的时候。他告诉我。我是长子。我必须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沉默。
他们对二弟的宠爱，超过我许多。所以我只能努力地……努力地……渴望能得到他们一个关爱的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们没有强迫二弟练功。而我依旧。不管是烈日亦或者是寒冬。
某日。
我依旧顶着烈日。蹲着马步。紧咬牙关。
汗顺着背。一点一滴地滑落下来。打在身上。有种热热的瘙痒感。我抿着唇。整张脸已经扳起。
“大哥哥。你这样累不累？”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甜甜的。仿佛是蜜糖一般。
“……”我没有去看这个声音的来源处。我没有空去理会。这不可能是爹。爹绝对不会在我练功的时候打扰我。更不可能是娘。她还要照顾刚出生的二弟。
“大哥哥。你是哑巴？”她惊讶地问道。
“……”我没有说话。这个人实在是烦。问了一次又一次。她难道不知道他不想理会她吗？如此之烦。像是苍蝇一般。
“大哥哥。”她开始摇晃起我的手臂。
“该死……”我皱起了好看的眉。低咒一声。轻甩开她的手。马步险些撑不住了。我的脸冷得像是万年的寒冰。
“大哥哥。”我终于转头看她了。
她的脸很圆。有淡淡的粉色。水灵灵的眼眸上下扑闪着，用一种近乎无辜的目光望着我。小手还拉着我的手臂。使劲摇晃。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
她的身子很娇小。她看到我的目光。终于笑了。很漂亮，“大哥哥。你终于看我了。”
我有种被打败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厌烦。
我别过头去。继续打马步。连看都不想再看她。
“大哥哥！”她呼唤。使劲地拽着我的脸往回拉。
我挑眉。她在做什么。不知道这是一种很过分的行为么。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示意要她马上滚开。
可她不依。使劲往我身上蹭。我才六岁。我有些着急。她怎么跟个八爪鱼一样粘人阿。
“走开阿你。”我再一次开了金口。却是一拳把她打到十米之外。心里也是微微一惊。怎么忘了自己的力气比常人大了好几倍。况且她看起来还这么地娇小。
也不自觉地为她捏把汗。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可爱的脸蛋上都粘满了泥土。她屁颠地跑了过来。露出甜甜的笑容。然后慢慢地从袖里掏出一张小手帕。天真地说道：“我看到爹练功时。娘都会给他擦。那我也来好了。”
说着。她就用手帕轻轻地擦我的脸。
“拿开。”我冷声道。我讨厌别人这样的关心。
“不要。你脸上很脏的。”她固执地继续擦。
“我叫你滚听不懂？”我终于愤怒了。停止了继续蹲着马步的姿势。站起身。把她往我脸上擦的手帕狠狠地往地上扔。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眼前的人有些委屈。眼里闪着晶莹无比的东西。
我厌恶地勾起嘴，她这样子是想哭吗。还是想博取同情。
可是。她使劲地把脸往上仰。她没有哭。可我清楚地看到她在强忍着眼泪。她抬高头。只是为了不把泪落下。倔强地抿着粉嫩嫩的小唇。小手紧紧地抓着那条已经肮脏的手帕。
我挑眉。现在为什么又不讲话了。刚才还挺烦人的。不过她还算好。没有哭。如果她真的哭了的话。我会好不犹豫地选择把她扔出去。
“星儿。”一声低沉的叫唤。
我皱眉。脸色一变。是爹来了。可是我今天还没有打马步。他一定对我失望透了……糟糕……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强忍哭泣的她。
“爹……”我转过身子。恭敬地道。
“为什么没有蹲马步。”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声音也是很低沉。
“我……”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选择了沉默。
他居然也不问原因，只是冷声道：“去。到马厩面壁思过。”
我心里也是有些不满。但没有多说。眼神有些悲哀。他从来不问清楚。他只有给我压力。如若是我没法完成。得到的只能是惩罚。为何。却没有关心？只因为我是长子？所以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艰辛？我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他们的关爱而已。
我不多说了。只是向马厩走去。
“晴儿。”爹向那个小女孩走去。眼里充满的是疼爱。像是被狠狠讽刺了一般。我的心里又是一痛。他连跟外人都如此的温柔。惟独……却是对我……这般的冷漠。这般的严格。
她的眼神一直往我这看。我只是冷冷地走，不想看到她那张脸。明明就是她……弄乱了我的马步。
我慢慢地走。风吹在我身上。是凉凉的痛。
马厩很暗。马虽然被爹和几个伯伯给拉出去骑了。可是还是有一种酸臭的屎味。我捏着鼻子。里面阴暗潮湿。挪动一下身子。只不定就能踩中。
可我只是扳着脸。静静地坐着。心里也有几分淡淡的冰凉。
握紧手。看着门口那微弱的光明。
“吱呀——”门悄悄地被打开了一点。
一个娇小的人影蹿了进来。
哼。这样进来是什么意思。是良心发现愧疚了么。
**********自我拥紧。没有看那个进来的人。我不屑去看。也不想去看。我知道那绝对不会是爹。爹是不可能这么快放我出去的。
如我所料。
“大哥哥。”她走了过来。脚步声在静悄悄的马厩中显得很大声。
我冷冷地低头。
“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糕点……阿……”她把那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递给我。我脸上一冷。直接推开，我没有办法接受她这样的道歉。这种愧疚。我不需要。她已经让我在爹的心里的地位又降了。
我毫不留情地打翻那盒糕点。
我看到她的眼在黑暗中闪着水光。
又要哭了么。我悠悠地想着。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我把身子抱紧。
她又凑了过来。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我虽然闻得舒服。却依旧是皱起了眉头。我讨厌女子离我这么近。
我跟她并不熟悉。她却烦得像个小蜜蜂。
“大哥哥。其实伯父没有生气。”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她那张小脸上还有几分懊恼之色。
她朝他微笑，嘴角那抹笑很动人。原本就可爱清秀的五官更加地美丽了，“我知道你不会吃。所以我事先藏好了一个。”
捂嘴轻笑。她从衣里又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往我手上塞，“伯父很凶的对不对？刚才他看我带东西进来。起初还不肯呢。”
原来爹准备让我不吃饭。
眼帘微垂。心里一片黯然。我在他心里。就真的那么重要么。如果错了。那是加倍的惩罚。如果做对了。却只是平常的模样。
心里酸涩极了。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微微上扬时露出的两个可爱小酒窝。我的手有些犹豫不定。在黑暗中轻轻发抖着。
原本想伸出。可又马上缩回。
我冷冷地低头。再低头。
她微微笑着。声音很好听，“大哥哥很在意伯父的感受对不对。”然后若有所思地眨起眼睛。把身子又凑过来了些。
“……”我脸色一变。我没必要回答她。
“其实伯父也很爱你的。”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洒到了背上。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她的脸在黑暗中白嫩无比。手上抓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眼神充满了真诚。
“不。”我受不了。为什么她总是那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真讨厌……我冷冷地叫了一句。
“你根本不知道。我爹对我。只是责任。而不是爱。”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疼得我几乎想闭上眼睛去。刺骨的冰凉。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感觉到。这些年。爹对自己的。从来就是责任。
“责任是爱。”她眨着眼睛。
“你不明白。”我没有看她。
她把包子递给我，“伯父只是太爱你……所以才想你能够厉害一点……”她歪着脑袋仔细思索着。
我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她。
我拿着包子。慢慢地咬了下去。
她见我开始吃起包子。立即激动地问道：“如何呢……？这是我娘亲教我的。”
那包子在口中咬开。香香嫩嫩的。吃得我心头一阵暖。我依旧神色不变地道：“不怎么样。”
她的脸有些失望，可又微笑起来，“天就要黑了。我要准备走了。”
想挽留她来陪伴。可我不想说。
“你说我要不要留在这。”她可爱地弯起嘴角。
我冷冷地微微垂下眼帘。一句话都不想讲。
“这个东西给你。”她递给我一个东西。粉粉的。似乎是……手帕？！而且还好象是她给我擦脸的那张。
我淡淡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以后想来找我。就到情家堡吧！这个手帕就当以后我们相认的物品吧。”她又咧开嘴，甜甜地笑。仿佛一股清泉。淳淳地流过。
“爱给不给。”我没兴趣。
“拿着……”她硬是塞到我的衣里。我没有反抗。她爱塞不塞。到时候扔掉就好了。她还真以为我会跟她去什么情家堡？
我没有多说。抿起唇。
她高兴了，“那我走咯……”说着。就像作贼似的溜了出去。
我闭上眼。黑夜如此安静。
明早。又会是新的一天。我倒在马厩里。沉沉睡去。
五年后。
“来人阿……有……有……刺客！”一个丫鬟放声大喊着。慌乱地逃走。她的步伐十分错乱。再跑几步马上就要跌倒。后面那个黑衣人则是步步紧逼。可是眼神却四处扫荡。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黑衣的人轻功不错。那个丫鬟被捉住了。她的头耷拉了下来。一双眼里充满了乞求和害怕。那个丫鬟颤抖着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你们夫人在哪！”黑衣人的声音粗哑无比。
他抓着那个丫鬟的衣领。使劲地摇晃。
“放开小玉。”苏碧出现了。她穿着一袭绿色的长纱。眉目间有如秋水那般的诱人。略带愤怒地道：“你是何人？！”
“轩辕夫人。你可知道雪玉的下落？”那个黑衣男子粗着嗓子问道。他始终蒙着面。
“……不知。”苏碧慌乱地低下头。
“咻——”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剑已经横上了她的脖子。还有那双充满怒火的双眸，“好你个臭女人！快说！”
黑衣人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在怒吼。
苏碧在慌。今日正好轩辕剑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想她一个女子。又怎会是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的对手。心里自然是慌。可是也毫无办法。
“放开。”
我正巧赶回来。发现娘被那个黑衣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一阵脸色苍白。我皱眉。冷声朝那人道。
“谁！”黑衣人显然大惊。他看不见我。因为他的轻功对于我来说。差得老远。
我眼眸一眯。快速地跳到他后面。一个反手。一把将他踹到了地上，脸色冰冷，我一把扯下他黑色的面纱。冷声问道：“你是谁……？”
“该死……”那个人咬舌自尽了。
“星儿。”娘看见我。显然很高兴。她抱着我一会儿。然后推开问道，“你爹呢？”
我没说话。爹已经走上前来，眼眸里满是柔情地说着，“碧儿阿。暮儿一定很顽皮吧。你没事吧。”
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
我脸色冷酷。一身黑衣。我已经十五了。
爹这两年内。带我去了不少地方历练。我的武功已经算是大有长进。爹偶尔也有夸过我几句。但对我来说。这只是正常。
他们两个说完了许多。
我看见爹一脸严肃地转了过来。平静地凝视了我许久。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一般来说。他要说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是这个模样。
“星儿。爹准备让你去江湖上历练一番。时间到了再回来吧。你的亲事。我跟你娘已经帮你订下了。如果你回来迟了。那暮就会娶那个女子。可否明白？”
我怎么不知道。他定是用了我的名。但却叫暮和对方见了面。
我冷冷地点头。心里只想着。为何连姻缘。都是强制。
“星儿。这是些盘缠。在路上要小心身子。”娘走了过来。眼里有泪花。我的心都一次被感动了。心里酸涩。动了动唇。也只回答了一句，“恩。”
“要小心。”爹也只是淡淡地对我讲了这句话。
我只是向前走。与他们。背道而驰。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可能都是一个人了。如果回来了。大概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