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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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波音737在纽约上空划了个孤，稳稳地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机舱里的灯全亮了，从北京起飞，经过十三个半小时的长途飞行，终于到纽约了。机舱里喧闹起来，人们解开安全带，打开座位上方行李舱取行李。
“大家跟着我。”穿大红风衣的领队在机舱中间向后招呼。
徐美娟仍坐着没动，领队的叫喊，机舱里的喧闹，她好象都没听见。心“怦怦”乱跳，她告诫自己：别紧张。没用，心还是“怦怦”乱跳。深呼吸，一个，两个，三个，有效，心没刚才跳得那么快了。领队还在招呼，不能坐了，再坐着，太醒目，太浪费时间。她站起来，行李舱开着，里面只剩她的手提箱了，一个黑色小巧，带拉杆的18寸手提箱。手提箱很轻，一拉一托，取下了。
红风衣在前面一闪一晃很醒目。上飞机前，领队和大家说了，她穿大红风衣，便于大家找她。“我们一定要集体行动，千万不能走散，在美国，走散了路都问不了。”临行前，老王也反复叮嘱徐美娟，出关一定要跟着旅行团。
徐美娟随着人流，缓缓向机舱门口挪动。突然，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撞得不重，但很突然，原本就紧张的徐美娟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对不起，大姐”一个烫着长发波浪的漂亮女人抱歉地和她打招呼，是她的包撞了徐美娟，徐美娟冲她笑笑。
出了机舱，走过廊桥，进了海关大厅。大厅里的灯光明亮而不剌眼，被柔和的灯光照了会儿，徐美娟绷紧的心慢慢放松了，别紧张，她告诫自己。入关的人分成两队，美国人站在“C”字母打头的牌子下，外国人站在“T”字母打头的牌子下。记住，千万不能站错队，错了耽误时间，老王再三叮嘱过她。徐美娟紧紧盯着红风衣，只要跟着领队就不会错。
“大姐，咱中国人排哪个队？”一个女人问徐美娟。问话的，正是那个长发波浪。徐美娟指指红风衣，那女人赶紧排上去，排好队往后看看，对谁招招手。徐美娟没想到这女人动作这么快，站到自己前面去了。也好，徐美娟既要紧跟领队，也不能太靠近她，隔三个人，不近不远，近了，加深她印象，远了，耽误时间。
海关入口处，二十多个关口一字排开，半夜了，只开了四个关口。入关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慢慢向前挪。第一次过美国海关，徐美娟心里很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过关的人，前面几个人顺利过关了。来美国之前，老王给徐美娟详细讲解了过海关的程序，徐美娟记得很清楚，但到了关口，还是很紧张，一来怕自己出差错，二来怕碰到意外情况。老王说了，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只能靠她自己随机应变。当然，老王也为她准备好了应对措施，现在亲眼看到过海关和老王说的差不多，徐美娟没那么紧张了，她随着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挪。前面的长发波浪总是回头看，也不知她看什么，好象在找什么人，但又没见她招呼谁，她浑身名牌，刚才撞到徐美娟的那只包包是“LV”。
队伍还在向前挪，突然，3号关口的移民官站起来，走出关口，正在过关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移民官向那男子轻轻一摆手，转身径直向后走，那男子一楞，低下头，跟在移民官后面。移民官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停下来向后看，见那男子跟在后面，便昂着头，继续快步朝前走。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那两个人的背影，一直看着那两个人进了远处的一间屋子。移民官带这人去做啥？徐美娟正想着，安静的队伍突然出现了小小的骚动。4号关口的移民官也走出了关口，也领着过关的男子向后走。那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背影上看，他似乎很沮丧，肩膀塌着，腰弯着。
身后有个男人说话了，声音很低，但徐美娟听得清清楚楚。
“今儿这是怎么啦，一会儿功夫，两个人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徐美娟的心又揪紧了。老王跟徐美娟说过小黑屋，那是专门关押那些持假护照假签证企图偷渡美国的人，或是证件没问题，但有移民倾向的人。其实那屋子并不黑，就是普通办公室，但被带进去的人往往凶多吉少。那些持假护照，假签证，或有移民倾向的人，一旦查出来，立即逮捕，然后关进移民局监狱，再然后，哪来哪去，他们被送上飞往来时那个国家的飞机，强制遣送出境。
老王说，下了飞机，踩上美国的土地，不出关都不能算到美国，不过老王安排好了，临走时，他给了徐美娟周律师的电话号码，说，万一被带进小黑屋，你别怕，也别说话，就要求打电话，电话通了，告诉对方：你从上海来，机票是老王订的，就行了，海关那儿由周律师去解决，你放心，你一上飞机我就和周律师联系，告诉他航班时间和航班号。记着周律师电话的纸条就在口袋里，徐美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老王说，不用担心，你不会被带进小黑屋，你护照签证都是真的，给你这个电话是以防万一。队伍几乎不动了，两个移民官一直没回来。徐美娟现在既想看看那两个男子能不能出来，又怕轮到自己过关时也进小黑屋。终于，两个移民官一前一后地又回到关口，那两个被带走的人却没回来，看来他们有麻烦了。队伍又开始动了。领队很快过了关，她站在不远处，等旅行团的人出关。长发波浪被海关工作人员指定到3号关口，徐美娟被指定到4号关口。徐美娟的心“怦怦”地跳，深呼吸，一个，两个，三个……老王叮嘱过，过海关千万别紧张，美国海关的移民官很利害，你紧张，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问的问题就多，麻烦也就多。徐美娟想让自己微笑，没等她松开肌肉，轮到她了。
徐美娟机械地走到关口，递上护照和表格。“你好！”那个戴眼镜的移民官微笑着对她说，徐美娟一楞，她没想到美国人会对她说中文，这点老王没关照过。她也想对他说句“你好！”，可她张张嘴没说出来，她太紧张了，没等她缓过神来，那美国人又说了：“酒领一果让？”（就你一个人？）徐美娟中学里学过英语，美国人说的这句肯定不是中文，但也不象英语，她楞在那里，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酒领一个让？”他边说边指了指徐美娟，徐美娟还是没听懂，她楞楞地看着那个满脸职业微笑的“眼镜”，不知所措。领队站在远处向这边看着，但她不能过来帮她翻译，后面的人在二十多米开外等着，也不能帮她。“眼镜”笑了笑，一个黄皮肤的小伙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就你一个人吗？”他用普通话问，是个中文翻译。
徐美娟点点头。
“你来美国干什么？”
小伙子继续翻译。
“旅游。”老王说过：过关时回答问题要简洁。
“你一个人旅游？”“眼镜”继续问，小伙子继续翻。
“不，跟旅行团。”
“在这里吗？”
“领队在那儿，穿大红风衣的。”徐美娟指指不远处的领队，“其他人在后面。”徐美娟又指指身后。小伙子点点头，看得出，“眼镜”能听懂中文，他不再提问了，低着头，在桌上忙活了一下，好象是敲计算机。很快，他抬起头，用手指指左边，徐美娟机械地向左边望去，“眼镜”又举起双手张开五指，指指左边，徐美娟楞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这是让她按手印，留指纹，这个在美国领事馆办签证时做过，徐美娟心跳加快了。老王说过，只要让你拍照片，按指纹，你就过关了。看来，刚才让她向左看就是拍照片，这会儿又按了指纹，说明她顺利地过了美国海关。她的心“怦怦”狂跳，但她立刻告诫自己，沉住气，不要喜形于色。“眼镜”麻利地撕着纸，敲着印章，订着卡片，然后微笑着将护照递给徐美娟。“谢谢！”徐美娟礼貌地对他说，刚才太紧张了，对方向她问好，她都没回答。终于顺利过关了，她成功进入美国了，多年的美国梦从此开始了，现在，她没有紧张了，有的只是成功后的放松和喜悦。
